我和亞瑟一吃過早餐就搭了計程車出發。到了費玆省省警察總局大樓,經服務台值班員警的指點,走過曲折蜿蜒的長廊,我們找到位在二樓專辦延長簽證期效的辦公室。


我深深以為,如果你只有非常有限的時間去了解摩洛哥,那麼費玆一定是你的首選。這城市擁有非常豐厚的文化底蘊使它自古以來就是摩洛哥的信仰與文化的中心,當這城市擁有世界上第一所大學的時候,牛津與劍橋尚不知在何處。在這裡所見到的各種生活的面相,都足以代表摩洛哥的傳統。要了解摩洛哥人是如何過日子?就非要到費玆的Medina走一遭不可,現在我們就從舊城最主要的入口城門Bab Bou Jeloud開始吧。



 Bab Bou Jeloud城門上一張巨幅的海報,用各國的文字來歡迎來自世界各地的觀光客。一張戴著土耳其氈帽的笑臉,要你走進城來就要用歡喜好奇的心情來欣賞摩洛哥。你可知道,“土耳其氈帽”這字在英、法、德語裡的拼法就是“fez”,哇~~~,和這城市同名,意外吧!


在費玆警察總局

辦公室位在一個走道的底端,我們到的時候狹長的走道已經黑壓壓一片,擠滿了等辦手續的人群。匆匆瞄了一眼,直覺應該都是來自撒哈拉沙漠以南的黑人,來打工的成份居多。沒太理會這群人也沒排隊的耐性,穿過人群徑自走進辦公室。辦公室沒人,我倆索性就呆在裡面,一心所想的就是如何在此儘快了斷這樁心頭大患。

趁沒人,我放肆地四下觀察這間辦公室。不大,四張辦公桌幾乎塞滿這個小空間,只留下進門時供人迴旋的一小塊空地。有張桌子放了一台PC,看起來堪稱古董,另一張桌子擺了一台打字機,其餘二張的桌面上則滿滿堆放了一疊又一疊排放整齊的卷宗。真的!我注意到,房間內所有可能利用的空間都堆放著一疊又一疊的卷宗:櫃子內、櫃子的頂層到天花板之間、沒人坐的椅子上、沒放桌椅的地面上,凡你目光可及的地方…。

這古董級的PC、落伍的打字機、成堆的卷宗,我腦子裡有個一閃而過的意念:我想起了兩天前在機場的遭遇,眼前這光景,更讓我確信,摩洛哥公務機關的業務離電腦化的程度十分、十分遙遠!

「你們在這裡幹什麼!」人末到,嗓音先到!

一前一後,進來兩位穿便服的中年人,兩人雙手都捧著一大疊卷宗走了進來。不用問,我們猜得出他們是誰?亞瑟立刻上前,對著剛才發聲的來者說明來意。起先,這位先生還有耐性聽完亞瑟的說明,也翻看了護照上的簽證章,但是當他弄明白我們要延長的是「觀光簽證」時,他立刻否絕!

「我這裡只處理工作簽證(working visa)的延長,不辦觀光簽證!」他把護照退還給亞瑟,並擺出End of discussion, that’s it!的態勢。亞瑟當場傻在原地,而我不相信自己的耳朵,這簡直是晴天霹靂,而且直轟我的天靈蓋!

「這怎麼可能?卡薩布蘭加機場的Security officer跟我說,觀光簽證可以延…」亞瑟雖然心急如焚但依舊有本事長話短說,試著解釋這枚簽證章是怎麼來的,機場的痞子又作了什麼保證。

「那有這種事?我從沒聽說過,我這裡就只辦工作簽證!」起初他還一臉狐疑,但立刻又恢復他那強悍的本色。主導說話的這位先生一張臉黑瘦精練,額頭佈滿皺紋,白襯衫卡其褲,分不出是警察或只是一般職員,比較像在陳腐的檔案堆裡工作了一輩子的老公務員---既精明又刁蠻,難搞!

「可是,我朋友的小姑,她也是摩洛哥警察,她說…」亞瑟怎會輕易放棄?又提出另一個新的攻防論據!

「我說不行就是不行!請你不要再來煩我,這裡連我總共才只有兩個人,事情永遠作不完!」他語氣變得更加專橫,也有些氣極敗壞,指著門外長長的人龍及桌上成堆的卷宗,一再對我們強調他的工作多到作不完,一付焦頭爛額快要過勞死的樣子!

「拜託!拜託嘛!我們在摩洛哥所有的schedule都排定了…」沒別的法子,我們只剩下哀兵一途,向他陳述我們的處境以期博取他的同情,求求他放我們一馬。沒料到這死纏爛打的策略更加激化他的怒氣!

「別人怎麼告訴你的,我不懂,既然你們一直強調任何一個城市都可以辦,不然這樣子好了,請你們到別的城市去,我可以幫你寫一張解釋函,請他們(別的城市)幫你們處理…」氣到最高點,面目扭曲,口沫橫飛,稀疏的頭髮亂舞。雖然他一再聲明在費玆他不能辦、無權辦,但我們那聽得進去?痞子和Nora的小姑都說可以,只有他說不能!我認定,他只想賴皮,不想給自己添加麻煩而已,能賴就賴,一付標準公務員心態!

「不要在這裡礙手礙腳,請你們快快離開,我還要工作!」他下逐客令了,並且從此不再回應我們的問話。

我和亞瑟面面相覷,明白留在這裡已無濟於事。但是,費玆實在是我們僅存的希望,生死攸關就在此地,現在又該怎麼辦呢?一籌莫展,一時之間也不知所措!


舊城內可以說就是一個大的Souk(市場)。在這裡有成千上萬的小店、小攤彼此櫛比鱗次地簇擁在如迷宮般的窄巷裡,行走其間處處充斥令人興奮的叫賣聲,磨肩擦踵,人、驢爭道。Souk裡看似紛亂,但集市之間其實也有其一定的秩序與區隔,例如皮件、服飾、乾貨、日常生活用品會在市場的中心,生鮮、蔬果等位在較外圍的地區,至於吵雜、會生臭味的,例如製革、牛羊牲畜買賣、蛋類則全被推到最外一圈。

這是一家服飾店內的工作坊,工人們正在操作一部古老的紡織機。


從這麼艷麗的紗線可以推知摩洛哥服飾會是多麼的繽紛。



當女生們吱吱喳喳的在看衣服、挑衣服時,而我也大方的讓店家幫我套上一件夏天穿的、較薄的Jellaba,頭上再戴一頂fez,像不像一位在街上行走的摩洛哥歐吉桑?
麗玲提供



我面向大家作了一個阿拉伯式見面打招呼的手式,可能是那既滑稽又陌生的姿態逗得大家笑哈哈!(麗玲提供)



市場裡賣這種五顏六色的Haik處處可見。這Haik是條大圍巾或頭巾,摩洛哥婦女外出時用它來罩在外衣及頭部,質地可以是為棉布的、絲質或毛料。


到底有誰的話可信?

走出辦公室,彷彿世界末日,兩人心情down到最低點,沈重得令人不想說話。後來,亞瑟先打破沈默,他猶豫了一下才開口:「Mike,乾脆,到時候,咱們就直接硬闖,你看怎麼樣?」窮途末路,亞瑟腦筋動到了痞子最後說的那句“即便沒加簽,到時候也能通行無阻地出關回國”。此時眼前的形勢擺明了沒其它辦法,只剩下這步險棋。我雖不敢輕言闖關,但是“狗急了也要跳牆!” 我點頭,但心中十分矛盾!

現在最大的問題是:到底有誰的話可信?痞子的?Nora小姑的?還是剛才那位先生的?所有信誓旦旦的保證,一句、一句地被拆穿、被推翻,難道,摩洛哥人都是這樣隨便信口開河的嗎?

沿著迴旋梯走下樓的當兒,突然,亞瑟回頭,對我說:「Mike,你在這等我,不要離開,我想到“閻王易見,小鬼難纏”這句話…」話才說一半,他就頭也不回地又奔上二樓,留我一人楞在那兒,不知他到底想幹什麼。


來到一家鞋店,這是摩洛哥軟拖鞋(Babouches)。買一雙,帶回家,下班後,雙腳套入那柔軟的皮革裡,想像,好像全身就會跟著放鬆下來的樣子。你瞧中間靠右的那雙黃色的,有著翹起的鞋尖。一般來說男人都穿白色或黃色,女生的樣式就比較華麗,鞋面的裝飾性也比較繁複,不過不管男或女鞋,其鞋型都不會有太大的改變,都是尖尖的頭,後面是空的,不包腳跟。



一般的皮件店,麗玲在裡頭東張西望,心想:要帶什麼回家呢?(麗玲提供)



摩洛哥的皮件挺出名的,但費玆最出名的景點卻是位在該城外圍的傳統製革場。



到這之前就有人事先警告我,這裡的氣味、工作環境會令人吃一驚。有官員曾經建議將製革場遷移出費玆城,但這個提議始終無法通過,因為製革場幾乎已成了費玆的地標了!


柳暗花明,透露一線曙光

沒一會,亞瑟回到二樓迴旋梯的樓梯口,興奮地叫我:「Mike,快上來,我找到警察局局長,他答應見我們…」什麼!OMG!有這等好事?有救了!還是在江湖行走多年的亞瑟有辦法!我三步併作兩步地跑了上去!

來到局長辦公室,女秘書讓我們先坐下來,說局長目前還有訪客。坐下後亞瑟才告訴我他是怎麼打聽到局長辦公室的位置,聽過陳情之後局長秘書又是如何願意幫忙引見,看來,又有一線曙光。

我們被帶進局長的辦公室。局長似乎已先從秘書那了解到整個故事的梗概,由亞瑟負責溝通,使我有機會對眼前這位救星近距離作了些觀察。

中年,4~50歲,身材高大壯碩,有明顯的中圍,頭髮濃密,有些斑白但梳理整齊,從臉部的特徵推敲應該是屬於阿拉伯族裔,說不定還是個貴族。一口流利的英文,說話溫文有禮,條理分明,聽他說話有股安定力量。

聽過亞瑟的陳述,他命秘書打個電話找某個人上來。那知那人進來,一看,我吃一驚,來者正是剛才那位凶神惡煞的辦事員,他見我倆在這出現也是一驚,心中一定更不是滋味,必然幹譙連連:「考!這兩個外國人告狀居然告到這裡來!」局長問話,他畢恭畢敬地一一應答。待他走後,局長說:「我的人說法律規定費玆不能辦,雖然和你所聽到的相左,但我寧可相信他所說的話,畢竟這方面他比我還清楚。」長官信任部屬,合理。接著他又說:「等會我再打個電話給我在拉巴特的同事,請他告訴我到底該在那裡才能辦。我也好奇,也很想知道答案。」局長總理事務,未必知道所有細節,但他在百忙當中願意接見這兩位突然闖進來的外國人,又願意花時間幫忙尋找答案,我倆已感受到他的誠意,心中的不平和焦慮已逐漸平息。

他放下電話,轉述他所獲得的情報:「是在拉巴特,沒錯,但也不是立刻取件,需要等上幾天,不過,從費玆也可以郵寄的方式申辦,但得先寫信去索取申請表格,填完表格後再寄回,如此往返至少要一個禮拜以上。所以,如果真要延長簽證最好的辦法就是馬上回拉巴特,若從費玆,就看你們願不願意花時間等。What do you say?」

他笑而不語,看著我們,他知道,我們自己也知道,如今,選擇權在我們手裡。但這兩個提議對我倆而言皆不可行。回國的日期已訂,我們沒有時間再返回拉巴特,也不願意在費玆虛耗時日等待,況且,還未必保證百分之百一定核准。

最後,送我倆步出辦公室之時他還很慎重的提醒我們:「千萬別作傻事,若超過簽證核准的期限才出境那可是違法,一旦司法介入,可能會被送進拘留所等候審訊,會被拘留多久?完全無法預測,這後果將不堪設想,千萬不可!」

壯士斷腕

好了,幻滅了,夢醒了,到了該作決定的時候,我們只有一條路可走---接受命運的安排,順應局勢,快快將原來三個多禮拜的行程縮短為15天!

接下來的幾天忙著到處打電話、寫e-mail,修改、調整往後的行程,有的tour要cancel,有好幾家旅館需要更改日期或cancel,家人、朋友也被拖累,忙著向台灣的旅行社要求更改機票的返台日期!

結語

兩次摩洛哥之行,因簽證所衍生出的問題其嚴重性前後二次差異甚大,第一次不論是在check in或在入關之際,充其量只是比一般的國家耗費較多等待的時間而已。但第二次,卻導致行程大亂,最後,為迎合被削減成15天的旅程,不得己犧牲掉我視為此行最重要、最精彩的行程---七天六夜,環繞圖卜卡勒峰(Jbel Toubkal Circular trek)健行及登頂的壯行,損失不小。

我相信,這應該已是最糟、最糟的狀況,不可能還有比這更為離譜的遭遇了。或許,有人會因此而咬牙切齒、憤而宣誓從此不再踏入摩洛哥一步。而我,略帶冒險家個性的旅行者,在傷神、傷心之餘卻不曾懷恨,因為這是該國政府公部門顢頇與缺乏效率的結果,而這個遺憾卻絲毫無損摩洛哥山川的美麗、人民的熱情與好客。我倒是把這一路來的磨難當作考驗,心想,一個成熟的自助旅行者是要能經得起各方的考驗,誰知道明天,或者下一次,你會遇到什麼更稀奇、更古怪的難題呢?最初的兩三天裡,整個Team的確陷入了集體焦慮,但在費玆,當一切疑慮澄清之後、決定作成之後,精神頓時輕鬆下來,行程雖被削去三分之一,反而叫伙伴們更加珍惜所剩餘的時光,更能生龍活虎、暢快盡興。

回國幾個月之後,一位熟悉摩洛哥人情世故的老華僑告訴我,在機場入關時,若是他遇這個狀況,或許,他會在護照內夾一張50歐元紙鈔,甚至20元就夠了,或許,情況就因此可能改觀。當時,若事先知道這個方法,我會冒險採用嗎?我不知道,但我還真的不敢試…

回想起當時,這些過程、那些人的臉孔、談吐,如今依舊清晰可鑑,除了佩服自己的記憶力,在寫作時也力求忠實呈現自己的所聽、所聞、所見,無摻雜任何虛構的成分,之所以如此的鉅細靡遺,除了供有心前往的背包客、自助旅行者參考之外,也為自己銘記這一段十分 “不凡” 的經歷!

P.S. 最後一天,憑著護照上的那枚戳章,我和亞瑟無風無波地步入候機大廳,是前後兩次入境、兩次出境中最平靜的一次,而我卻沒有任何竊喜之心。

事後補充的小智囊:

有位閱歷非常豐富的朋友,經常進出與我國無邦交的國家旅行。他自己也曾經去過摩洛哥兩次,但二次簽證都沒透過東京大使館。在看完這五篇報導之後,他給了讀者他自身的經驗,他說:

一般而言,摩洛哥的「外國人管事務局」,會給一張正式簽證單,上面有入境人員姓名、護照號碼照片、簽證號碼、入境原因、准許停留時間、多次/單次進出、簽署日期、簽證效期、簽證官簽字等等。相對的,駐東京大使館所簽發的 “Visa確認信"並非正式簽證,仍要在落地之後辦理正式 Landing Visa,或領取 Official Visa。

他建議的方法是先去與目標國(摩洛哥)有邦交設館的第三國(例如西班牙、泰國),在當地一面玩,一面等候簽證,大多2、3天就可以申請下來,不但快速而且費用便宜。





這裡叫Place as-Seffrarine是一個規模可觀的銅匠廣場,凡金匠、銅匠、錫匠等的工坊皆聚集在這區域。


市場內這具金光閃閃,細緻異常,看似價值不菲的金雕是新娘的嫁妝。



一座清真寺大門上的門閂,門閂上的精雕細琢不用說,但我更愛那門板上厚實粗礪的木工和紅漆的色澤和質感。



同一組門的扣環。



我覺得金匠手藝最輝煌的成果非這舊皇宮的黃金門莫屬。巨大的黃金門讓大魏更顯得渺小。



黃金門壯觀,其四周的馬賽克瓷磚亦可觀。



在一處馬賽克瓷磚工廠,熟練的工人正按照圖樣花色裁切一塊塊不同顏色、不同形狀的馬賽克瓷磚。



把裁切好的片塊兜攏起來,平整的瓷面向下,背面朝上再灌澆上水泥,待凝固之後就是一面馬賽克瓷磚牆面。在摩洛哥稱馬賽克瓷磚叫Zellij。



馬賽克瓷磚牆面的用途廣泛,可以拿來作為屋子牆面上的裝飾,或是拿它當鏡子邊框的裝飾,在摩洛哥處處可見。這是我在費玆所投宿的民宿Dar Attajalli 的中庭。你瞧,這裡用了傳統的木刻、使用Zellij的壁磚、地磚,內部的陳設與裝潢完全呈現出摩洛哥的傳統滋沬。



這是一座清真寺的入口,你可以看到更為繁複華麗的馬賽克瓷磚。



陶瓷工廠中的工人正在拉陶胚。



彩陶(Ceramics)亦是摩洛哥人的生活必需品,如陶盆、碟、壺…,甚至講究一點的塔津鍋(Tajines)。



這些擺在展示架上已算是藝術品了。



市場內一家專賣彩陶(Ceramics)用品的小店。



精緻的木雕是摩洛哥的建築不可少的元素,講究的木料來自稀罕的雪松(Cedar),雕刻的圖樣和馬賽克瓷磚一般,大致上皆是幾何圖形或蟲鳥花草,但異常精緻細膩,就拿費玆城內的一所神學院(Medersa Bou Inania)為例。



在午後的陽光下,錯落的明暗更可看得清楚木雕細膩的刻工。



顏色暗的部份是木刻,顏色白一點的則是石膏雕花(carved plaster,灰泥,又稱熟石膏,是一種基於硫酸鈣的建築材料,是清真寺裡的牆壁及天花板表面常見的物料)。



這是一處己經廢棄,技術已經失傳的水鐘(計時用的水鐘),但從這殘留下來的支柱樑木可以想像當年是何等風光氣派。



好了,在費玆城內走了一圈,在黃昏時分我們又回到了Bab Bou Jeloud大門。



走累了,天色也晚了,在路旁的小店先坐下來,喝杯咖啡吧!


arrow
arrow
    全站熱搜

    mikean 發表在 痞客邦 留言(4) 人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