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了，有了前一篇的鋪陳，現在該來介紹「阿德里亞納別墅（Villa Adriana）」，一個可以見證安提諾烏斯（Antinous）和羅馬皇帝哈德良（Hadrian）這對戀人堅貞愛情的地方。但是在介紹這個別墅之前，我還是先說明一下，我是如何認識這兩位男主角。那是在2007年3月的某一天，我耳際掛著耳機，隨著導覽老師的解說，在故宮的「大英博物館250年收藏展」中細細聆聽每一件展品。
不朽的安提諾烏斯
回想當時，每一位走過安提諾烏斯雕像的人總會被他那線條柔和的身軀、帥氣的面容、以及幽邃的眼神給深深吸引。然而，如同那對眼眸所吐露出來的憂鬱一般，他的人生從一開始就帶著悲劇的色彩。
美少年安提諾烏斯來自羅馬帝國的Bithynia行省，大約在今日土耳其西北部的地方。自年少時就被接到皇宮裡，深受皇帝哈德良（76~138）的寵愛，每當哈德良到各地巡遊之時，安提諾烏斯總是伺候在身邊。西元130年10月隨皇帝巡視尼羅河時卻不幸溺斃，那時他正是18歲的青年。安提諾烏斯落水之後屍體始終沒有找著，究竟發生了什麼事，是意外？是謀殺？或是自殺？眾說紛紜，至今仍無定論。史學家傾向以自殺來解釋，然而，有不少人寧願相信他是在一場祭神的儀式中被當成了犧牲。
安提諾烏斯的雕像
哈德良深受希臘文化的影響，深信神諭和魔法。古希臘人有個說法：「當自己快死時，犧牲他人的生命可以延長自己的壽命。」那一回，在埃及，哈德良剛好生了場大病，嚴重到危及性命，於是，祭師們徵求一位能代替皇帝死去的人。當其他奴隸都害怕，不願接受這項要求時，安提諾烏斯認為自己的犧牲可以換回哈德良的健康，更由於先前哈德良在一場狩獵時，曾奮不顧身地自獅吻之下拯救過他的性命。由於安提諾烏斯的犧牲，皇帝果然奇蹟似的病癒。
哈德良對安提諾烏斯的死悲痛不已，為他舉辦了一場隆重的葬禮，並仿效亞歷山大大帝（Alexander The Great）榮耀死去的愛人將軍賀菲斯欽（Hephaistion）的方式，他也將心愛的安提諾烏斯供奉為神。顯然，哈德良並不想讓安提諾烏斯脫離他的生命。他建造了一座名為安提諾波利斯（Antinopolis）的城市，並指定安提諾烏斯為該城的守護神。他也在帝國許多都市設置供奉安提諾烏斯的祭壇及他俊美的雕像。皇帝對這少年的愛衍生成一種宗教，讓安提諾烏斯成了不朽的神。經過這樣的膜拜和宣揚，不論是以半身雕像、或浮雕、或錢幣，安提諾烏斯的形像出現在帝國的各個角落。如今，在世界各大博物館裡，他成了古代遺留至今，最常見到的「古人」，這都是哈德良的功勞。
哈德良皇帝
哈德良被譽為羅馬帝國的五賢帝之一。繼位時，帝國版圖及國力正臻於顛峰。不同於別的皇帝，哈德良特別喜好在帝國四境到處遊歷、探訪、考察，並且被認為是希臘文化狂熱的愛好者，他也是第一位蓄鬚的羅馬皇帝，這樣的外型被認為是他熱愛希臘的表現。他接受良好的教育，愛好音樂、詩歌、美術，是當時各項藝文活動主要的贊助者，尤其對於建築，他情有獨鍾。身為皇帝，他不只是單純的委任者，實際上還非常極積參與各項設計和興建的工作，例如，在英格蘭北邊的哈德良長城，在羅馬城內蓋了維納斯和羅馬神殿（Temple of Venus and Rome），重建毀於大火的萬神殿（Pantheon），以及為自己興建一座宏偉的陵墓（現改名為聖天使堡Castle Sant’Angelo ），如今都成了著名的歷史遺跡和觀光景點。而他為自己搭建的阿德里亞納別墅，又稱為哈德良別墅（Hadrian’s Villa），不用說，更是他畢生見聞和心血的結晶。
哈德良皇帝的雕像
據說，哈德良一向不喜歡住在羅馬帕拉蒂尼山丘（Palatine Hill）上的皇宮，導致他興起另建別墅的念頭。位在亞平寧山山腳下的蒂沃利（Tivoli），當時叫做泰伯（Tibur），在古羅馬時代即是一個繁榮的城市。受到附近豐富水源和眾多瀑布的滋潤，城市四周圍繞著茂密的白楊樹林，蒂沃利一直是當時富有人家喜歡去的避暑勝地。隨著帝國的日漸強盛，別墅和神殿如雨後春筍般地冒出。哈德良皇帝就選在蒂沃利附近的山丘上，建造自己的別墅，自西元125年動工，歷時10年完成。
阿德里亞納別墅
這個別墅佔地廣大，無庸置疑是當時世界上最宏偉壯觀的私人別墅。只可惜這一片美麗的水榭樓台在哈德良死後乏人看守，百年來歷經多次戰亂破壞及無情的掠奪，許多自此出土的雕刻或拆自建築上的裝飾往往成了私人豪宅或各處博物館的收藏。如今園內散佈著昔日建築的遺跡，已挖掘出的30餘座裡有劇院、浴場、神廟、噴泉、庭園、運河、圖書館，相信還有更多依然埋在塵土底下。僅由這些已知的遺跡就可以看出當年這座庭園不但格局龐大而且優雅迷人，呈現多樣的建築形式。許多是皇帝在世界各地遊歷時所帶回來的構想，皇帝甚至還將許多他所喜歡的希臘和埃及優美的建築複製到他朝夕相處的別墅來。從規模上看，除了當作哈德良私人退隱躲避世俗煩事的小世界之外，這裡還容納眾多皇室的隨從、僕人、和警衛。其實，在位的最後幾年，他都是待在這裡指揮整個帝國的運作。
如今，漫步在這別墅內，四處可見橫豎傾頹的石柱散佈在橄欖樹叢裡，高大的絲柏樹排列在昔日馬車奔馳的石板大道旁，鮮紅的罌粟花綻放在崩落的磚牆邊。為了避開陸續湧入的參觀人潮，我第一個搶先走到整個別墅的最深層，去看那座保存得最完整也是最美麗的卡諾普斯（Canopus）。在那，有一個巨大的長方形水池，水池四周環繞著一排美麗的柱列，水池盡頭是賽拉匹斯神（Serapis）神廟。據考證，卡諾普斯是古埃及的一座城市，以擁有賽拉匹斯神廟而聞名，那城市有一條來自尼羅河河水的運河通往亞歷山大城（Alexandria）。有人詮釋這長方形的水池是隱射那條通往尼羅河的運河，而哈德良的愛人安提諾烏斯正是溺死在尼羅河裡。然而，令人不解的是這一段發生在埃及的事蹟，卻由希臘式的建築來陳述。環繞在水池四周的都是希臘的雕像和科林斯式（Corinthian）石柱，再加上那一眼就可看出模仿自雅典衛城伊瑞克提翁神殿（Erechtheion）上的女像柱。
還有一個參觀的焦點，名為水上劇場的Maritime Theater。這是一個圓形的水池，四周環以弧形的廊柱，由一排愛奧尼克式石柱（Ionic）撐起一道桶形拱頂（Barrel Vault）。池中央有個小島，島上有寢宮、中庭、浴場、餐廳、圖書館。原來是由兩座像護城河上的吊橋將小島與外面的世界完全隔離，吊橋拉起後果真就成了一個孤島。哈德良在此度過無數孤獨的夜晚，沈思、吟詩、作畫、或懷念他的安提諾烏斯。
宛如一首悲歌
由近年陸續出土的考古新發現，一座遺跡究竟是安提諾烏斯的墳墓或是為他所搭蓋的神廟，仍有待進一步的考證，但無法否認的是別墅中到處充滿了哈德良對少年安提諾烏斯的懷念。在此地信步漫遊，不難感受到這別墅宛如一首悲歌，住在這裡的主人不是帝國的皇帝而是位多情孤獨的戀人。
哈德良在晚年曾這麼說：「......一個人擁有一切，不知疾苦，歲數大了，就盲目粗魯起來。我何德享有此等厚福？安提諾烏斯已魂歸西天。在羅馬城內，那些人都認為我太寵他了，其實我愛他愛得不夠，才沒能讓少年人肯繼續活下去，......他的死是一種獻身予我的方式，心中因此感到既驚懼又歡喜。也唯有我一人才能衡量，在情深處，又有多少的酸澀，在自我犧牲之下，又隱藏著多少的絕望，又有多少恨意夾雜在愛意之中，被我羞辱的少年人丟回給我的，是他忠誠不二的憑據，害怕失去我的少年人，以這方式讓我永遠眷戀他。」
安提諾烏斯的去世正是哈德良身體狀況及個人聲望逐漸下滑的開始，晚年的他受病痛纏身，加上失意，哈德良屢屢求死，但無一次成功。他曾命令一位奴隸用劍刺他，奴隸因而逃亡；他向醫生乞求毒藥，醫生卻害怕而自殺；最後，他試圖自戕，卻讓蜂擁而至的衛士奪下他的刀刃。他一再感嘆自己可以決定別人的生死，卻無法決定自己的命運。他可能忘了，他之所以如此難死是因為安提諾烏斯早為他作過了生死的交換，安提諾烏斯不會輕易讓他打破曾經立下的生死咒。
來到卡諾普斯（Canopus）時，擺脫了惱人的參觀人潮，為自己找了一個居高臨下有利的位置，盡情地欣賞這座保存得最完整也是最美麗的遺跡。
位在卡諾普斯水池的北端，一座保留得十分完整的希臘雕像。
這座立在池畔，殘缺的雕像是希臘神話中的Amazon女戰士，瞧她身上配了一個箭囊，右手持著長矛（看不到了）。
長方形水池的盡頭就是賽拉匹斯神（Serapis）神廟，而水池兩旁美麗的柱列，一眼就可看出是模仿自雅典衛城伊瑞克提翁神殿（Erechtheion）上的女像柱。
維納斯神殿，位在卡諾普斯（Canopus）不遠之處，是一個小型的、由多利克柱列所圍繞的圓形神殿。中央有座雕像，雖不完整但可猜出是愛神維納斯和她的小兒子邱比特。
小浴場(The Little Baths)。由於大小兩個浴場地理位置如此接近，引發學者們多方的討論，為何要設置兩處浴場呢？有人答是因為男、女有別，另有人說是分別供社會地位不同的人使用。
別墅內的大浴場 (The Great Baths)，其規模之大足以容納好幾百人共浴。
夏初，園內鮮紅的罌粟花綻放在崩落的磚牆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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