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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的朋友大魏邀我趁金門慶祝一年一度城隍遶境的機會,到她的家鄉,金門,去作客。

金門,對我而言理當不陌生,掐指算算,我前前後後去過金門的次數不下五、六次之多,除了民國63年的第一次和今年(民國101年)四月底五月初的這一次算是純觀光之外,中間的幾次都屬公務的性質,來去匆匆,並沒留下太多深刻的印象。


至今我還留著當時我所配帶的識別證,那次是六十三年度救國團的金門戰鬥營。


這一次,老婆大人麗真一聽有人邀她去金門玩,高興極了,一口答應,因為在此之前她只去過金門一次,和我的第一次一樣都是在民國63年的暑假,之後,她再也沒回去過。

63年的那一年暑假,她將升大四,而我則是升大三。事前,我倆並不相識,但作了相同的決定,都作了各自生平第一次的金門行。對她及對我而言,意義非凡。

才回應大魏要去金門,心靈連動,我倆急急忙忙地翻出相簿,找出我倆第一次同遊金門的舊照片。翻開相簿,不啻打開一頁永難忘懷的回憶,那是近四十年前的往事……


不經意的在翻弄相簿的時候,發現這張照片的背後竟還留著當時我年少輕狂時所寫下的詩句: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
你問我航海的事兒,我仰天笑了……」

那是詩人鄭愁予的情詩《如霧起時》【註一】的頭兩句,「二十二顆星」是指一九五四年,當時,詩人正好二十二歲。而去金門的那一年,我剛好也是二十二歲。

《如霧起時》是描述一個航海歸來的男子,如何讚賞他心愛女子的面容,而當年的我,為了這張照片為了那段旅程也寫下這兩句詩,這時候回想起來,我想,當時自戀的成份居多。

那時候,全體學員在褥熱的七月天到高雄港報到、集合,本該報到的當夜就該啟航的,卻在登船的前一天拉起了颱風警報,我們在高雄港整整多待了二天。等到警報解除可以出港來到海上時我己經沒有外衣可以換穿了,成天穿著一件汗臭的BVD在船上亂竄四處結交朋友。


瞧!當年,我也曾擁有過一頭烏黑亮麗的秀髮!身旁的兩位是來自同校不同科系的同學。



這是當年的麗真,她照這張相時我猜我還不認識她,我和她來自不同的學校。這時刻,她靠在這一邊的船舷,而我,或許就在另一邊的船舷,但可以確定的是,倆人正接近中……。



麗真正操弄著船上的一挺40防空快炮。那一年我們所乘的船是「中字號」兩棲戰車登陸艦,編號226號,它主要的作戰任務是擔任兩棲作戰的運輸及搶灘的任務。


我們過夜睡覺的地方是船腹的「坦克艙」,那既悶熱又充斥著噁心的油氣,學員們都不愛待在坦克艙裡,寧可把毯子帶到甲板上,七橫八豎地躺在甲板上,以大海為床,以星辰為被,人人仰躺著數星星,享受著拂面的海風,有聊不完的話題,講不完的笑話,沒有人願意輕易地就如此睡去……。

那一梯次裡有好幾百位來自各個不同的大專院校學生,抵達金門後,重新編隊、編班,我和麗真同屬第一隊但編在不同的班上,我是我那個班的班頭,而她個小是她那個班的班尾。每次隊伍集合、行進時,她都會出現在我的前面,她頭上那條一路會左右擺盪的小馬尾是我最愛捉弄的對像。進餐廳,偏偏我們又被分配在同一桌吃飯。那時候,飯桌的座位也都有規定,但不知為何,不論在那吃飯,她的位置總是距離飯桶最近,我老愛捉弄她,利用她臉皮薄不會隨便拒絕人的脾氣,常找她為我添飯,為此為她取了個“舀飯婆”的綽號,她嫌不雅卻又甩不掉,久了,每當吃飯的時候人人都這樣叫她也要她服務一下。更惡毒的是,每次在接過我的飯碗後,她總會先禮貌的問一聲:「要怎麼添?」一般的意思是問人:「你想添半碗或添一碗?」或是「你是想吃乾飯或吃稀飯?」而我存心整她,說:「來個半碗乾飯、半碗稀飯!」要不然就說「這次來碗半乾半稀!」啊!這些陳年往事竟依舊歷歷在目!


和麗真同行的同班同學彭麗雪。上岸後就改穿軍服了,真佩服主辦單位,那時候也有準備給“哈比族”穿的草綠服!



和我一同來的同校或同班的同學不少,但與我最投緣、最有默契的卻是這一位,來自台北工專的張文林。我是我班上的一號,他是班上的二號,我倆秤不離坨,坨不離秤,什麼壞事都一起幹。


他和我一拍即合,在團體中我倆像兩隻大鬧天宮的孫悟空,一隻猴子就叫天帝頭痛萬分,更何況是兩隻!記得有一夜,部隊作夜行軍演練。從甲地走到乙地,部隊分成兩行,分別走在馬路的兩側。夜行軍時必定有個要操練的訓練課目---「傳口令」。在排尾的部隊長發起一則口令,要大家像接力賽跑一樣,把棒子(口令)自排尾向排頭逐一地傳遞過去。暗夜裡,每一個人竊竊地自身後的同學聽得口令後再小聲地複誦一遍給前面的同學,如此類推,一直傳到排頭為止。

若是訓練有素的部隊,這則口令應該一字不差的傳下去才對。但明明是一句「搜索匪窟,發現匪炮」,過我倆之後這句口令硬是活生生地變成「搜索匪窟,發現頑皮豹」。最後,排頭的隨隊輔導員一臉狐疑,不相信自己所收到的這則滑稽口令,但一直也沒查出問題到底出在那裡!


當年,雖然瘋狂的823炮戰早已遠去,但還處在單打雙不打的階段,金門的戰鬥氣氛仍然十分濃厚,打靶也是排定的活動項目之一。打靶時,我倆又被編排在同一組,一起上火線(最左,戴牛仔草帽的是我,我旁邊戴墨鏡的是麗真)。


我在女生面前本能的就愛賣弄,更何況,總認為打靶是男生的玩意兒,弱女子絕對不成氣候。事前,就口沫橫飛的猛向麗真吹噓:臥姿時步槍該怎麼托、該怎麼瞄準、該怎麼摳板機槍才打得準。結果,射擊完後,報靶,她五發全中,而我卻只中四發。從此,完全奠定了我在麗真心目中的地位,那就是「毫無地位」!


參觀戰車基地也令人十分興奮,戴上裝甲兵的頭盔,胸前再配戴一把手槍,挺神氣的(前排三個配槍的,最左邊的是我,張文林在最右邊)。



那時候,國軍的主力戰車即是眼前的M-41華克猛犬。車頂飄著的是救國團團旗。



看當年我多瀟灑、多帥氣!那時,所有人都只戴部隊發的斗笠,而我卻很跩的自台灣帶了一頂美國西部牛仔戴的草帽,神氣活現的在人群裡耍帥。以前每當我在訓斥小犬柏軒時,說年青人不該奇裝異服、不該花太多心思在外表!麗真都會當著小犬的面吐我糟,她說:別聽你父親的,當年他還不是寶貝他那頂爛草帽,不時的拿出來耍帥、耍酷,戴在頭上向人炫耀,還不時的像西部牛仔一般沒事會拗捏一下帽緣,為草帽造型!



麗真在華克猛犬上。不單是讓學員們爬上戰車拍照,軍方還讓一輛輛的戰車載著學員繞場一周,我清楚記得那震撼人心隆隆的引擎怒吼聲和戰車越野時驚人的爆發力!



麗真在馬山觀測站。幸好,那時候「林毅夫叛逃事件」尚未發生,否則……



輔導員鄭中尉曾再三交待,照相時萬萬不可連海岸線一起照進去,但同學們都把這些話當馬耳東風。算算時間,現在早該過了15年的法律追溯期,現在公佈這張照片應該沒事吧???



「毋忘在莒」這顆大石,這四個大字,在那個年代具備了多少精神意涵,它代表著當時全體軍民光復神州無比的決心。照這張相時,每個人都要把目光投向遠方,投注在海的那一邊,暸望神州,心中想著大陸上千千萬萬苦難的同胞……



不知什麼事讓我在這四個大字前開懷大笑,竟讓我一時忘了憂國憂民,忘了拯救大陸同胞的深責大任。



對了,我現在突然想起來,我同時還幫麗真另外取了一個綽號“黃毛丫頭”,你們說當年的她像不像個黃毛丫頭呀?



事隔38個年頭,我和麗真再回到金門(老倆口在水頭小倆口民宿)。(Tina拍攝)



當年的“舀飯婆”、“黃毛丫頭”,如今都已年近60了……。



自從那年相識、相愛到如今作夫妻30多年以來,這次我們才又有機會來到我們初識的地方,感謝你,大魏!



我呢!全走了樣,不復當年站在這大石底下的那位意氣風發的小伙子了!(阿舍提供)


寫到這,我突然有個衝動,想把當年由輔導員鄭振雲中尉所教唱的一首情歌《金門姑娘》大聲的再唱一遍,唱,只為當年的青春,也為當年的浪漫!

《金門姑娘》 
     

(輔導員 鄭振雲中尉教唱)

你的眼睛是動人的
你的微笑是迷人的

魚兒怎樣迷戀著海洋
我也怎樣迷戀著姑娘

喔~~ 美麗的姑娘  你是戰地的詩歌
喔~~ 美麗的姑娘  你是勇士的蜜糖

我和麗真倆人經過一番腦力激盪之後終於完整的湊出了這首歌的歌詞,可惜,搜遍網路或Youtube都找不到人聲版。這首歌簡單易學、曲調優美、柔情似水,那時候學員們人人會唱、人人愛唱,但每次唱的時候我總會不自覺地偷偷地瞟一眼我們年青有為的輔導員鄭中尉,很想知道他心目中的“金門姑娘”會是誰?你可知,在那個資訊閉塞、沒有網路的年代,若在那個孤島上待久了是會產生“當兵三年,老母豬賽貂嬋!”的嚴重幻覺,你知道嗎?

我的“再見金門”接著就要展開,待續……



【註一】《如霧起時》    鄭愁予  1954

我從海上來,帶回航海的二十二顆星。
你問我航海的事兒,我仰天笑了......

如霧起時,

敲叮叮的耳環在濃密的髮叢找航路;
用最細最細的噓息,吹開睫毛引燈塔的光。

赤道是一痕潤紅的線,你笑時不見。
子午線是一串暗藍的珍珠,
當你思念時即爲時間的分隔而滴落。

我從海上來,你有海上的珍奇太多了......
迎人的編貝,嗔人的晚雲,
和使我不敢輕易近航的珊瑚的礁區。

補述:

客居美國37年的鄭愁予,其實是福建南安石井延平郡王鄭成功的15代孫,己於2005年6月間落籍於金門金城鎮北門里。那時,當記者訪問他時,鄭愁予說:
我是歸人,不是過客,我是屬於金門,歸籍金門,是最快樂的事」。
但我記得在他《錯誤》的這首詩中,他是這麼說的:

我達達的馬蹄是美麗的錯誤
我不是歸人,是個過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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